关于振兴我国手风琴事业的断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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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振兴我国手风琴事业的断想

撰稿人：李曦微

日期：1985年

　　我对手风琴最初的印象还是在不懂事的童年时代，妈妈从音乐学院回来，带了许多快转唱片。那台老式“狗头”唱机里是我心目中最神奇的事物，因为只要将把手摇晃几圈，放上一张黑色的圆片片，它就会唱起各种各样动人的歌来。唱片中有一张俄罗斯民间音乐，其中，为独唱、合唱伴奏的都是同一个乐器，有时就它自己演奏。那声音时而象管风琴一样宏伟，浑厚，使人生敬畏之感；时而又为哀怨深沉的人声直透人的心灵。我觉得这声音很熟悉，很亲切。当时苏联电影很多，每当银幕上出现辽阔的草原、孤零零的小白桦或阒无人迹的河岸时，常常伴随着忧郁美妙的俄罗斯民间曲调，也是这种乐器的声音。妈妈告诉我，它叫“巴扬”，是手风琴的一种。我想，它一定是最迷人、最美好的乐器之一。

　　以后我上了音乐学院学钢琴，逐渐失望地发现，手风琴的地位似乎远远不如我想象的那么高。同学们都把手风琴看成“业余乐器”，好象它是专用于业余爱好者或音乐团体的上山下乡小分队，给非艺术歌曲类的作品伴奏似的。北京和上海的音乐学院都不开设这个专业，在高水平的音乐会上很少用手风琴，老师讲授乐器法时甚至提都不提它。直至“文化革命”这场蠢动中，由于“宣传队”的需有，音乐界才掀起了学手风琴热。

　　手风琴是“非正规乐器”吗？这显然是一种偏见，因为，乐器地位的重要性、正规性是由几个条件决定的：1、表现力的丰富程度；2、传统渊源；3、演奏技术和艺术的理论系统性水平和文献的丰富程度。在所有这些方面，手风琴都足以位居世界乐器之林的前列。

　　手风琴是极少数真正的和声性乐器之一，尤其是随着现代各种自由低音的新型手风琴问世，它的多声部功能已堪与管风琴和钢琴媲美，可以表现多层次的复杂内容。它的泛音丰富，音质优美，更有变音器之便，能产生各种音色，这点恐怕唯有电子琴略胜它一筹。手风琴是世界性乐器，论历史，手风琴并非元老。18世纪欧洲人把中国的笙的原理学了去，据此发明了它。不过，因为它有表现力丰富和携带方便等优点，遂迅速风行开来。在意大利、苏联以及东欧、拉美的许多国家中，它是人们最喜爱的乐器之一。中国引进手风琴真正具有规模已是解放后的事，但发展很快，目前已是最普及的乐器之一了。仅北京一市，就有近三千拉手风琴。在福建省一个地区办手风琴学习班，会有数百人报名参加。偶尔涉猎的爱好者，就更是不计其数。全国高中等师范院校、中小学、幼儿园都以手风琴为主要教学乐器之一。无疑它拥有的群众比任何“正规乐器”都多。

　　唯有最后一个方面——演奏技术和艺术的理论系统水平和文献的丰富程度，手风琴似乎远比不上钢琴或小提琴。后者的教材分类齐全，有练习曲、复调和乐曲，还有室内乐重奏合奏，初中高级形成丰富、严密的系统。表演艺术流派争妍斗艳，有关的理论著作汗牛充栋。而手风琴，教材分类和系统性都较差，缺少权威性经典，音乐会曲目似乎长年来都是“化装舞”、“霍拉”和“马刀舞曲”等，廖廖落落，风格陈旧。这恐怕是手风琴的社会地位在我国与它的普及程度极不相称的关键原因。

　　之所以有这样的现状，我想皆源于长期的封关锁国和极左的文艺政策。前些日子，中国音协邀请美国手风琴界泰斗达文教授来华讲学，这迟到的邀请到底是亡羊补牢，仍然大有脾益。公开课和示范过程中，人们争相用各种溢美之辞表达惊奇和赞美之情。有些专业手风琴工作者异口同声地说“想不到手风琴这么动人，简直是另一种乐器”！这朴实的感叹颇发人深思，大有启迪，它道中了我国手风琴事业发展之所以落后、不平衡的几个致命处，从而也就为有志于振兴这一事业的同人们反证出奋斗的方向。

　　启迪之一是，唯有乐器改革，才能求发展。达文先生的表演如此细腻、精湛、辉煌、感人，除了臻于化境的造诣，还多有赖于他的乐器的良好性能。一堂之上，我国产的琴相比之下，音色、发音机制的敏感度、变音器、左手结构的技术潜力方面都不及人家的，故有“简直是另一种乐器”之叹。古人云“工欲利，必先利其器”，手风琴艺术想赶超世界先进水平，乐器改良是先决条件。

　　启迪之二是，唯有开放，才能求发展。笔者资料不足，不过类似达文教授来访，中外手风琴家齐聚一堂切磋技艺的盛会，若非解放以来绝无仅有，也是极少见的。“闭门造车”，都知道好不了。然而车不过是大车、牛车，毕竟简单，无非两轮一轴加车身，而且还是国产货，总能对付出来。手风琴却是科技加艺术，要复杂百倍。况且还是舶来品，人家集许多国家民族的智慧，在两百年中积累了无数作品和理论。我们却因为政策不对头和有关方面领导的偏见和短视，造成坐井观天的状况。在各种重要的外来乐器中，资料和技艺与世隔绝的情况，恐怕以手风琴为最严重，历来是乐器——表演——作品三者相辅相成循环促进的结果。乐器的改良为技巧的进步提供了良好的土壤，技巧的进步扩大了创作的天地，不断更新和丰富的创作灵感反过来要求技巧的发展，它们又导致乐器本身的完善化。倘若我们还要搞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那就只好眼瞪瞪地看着人家使用“简直是另一种乐器”的琴；曲目单横贯东西纵延百年，门类系统风格齐全；表演艺术高超精遽日新月异。我们自己却只能用音质不纯性能不全的琴，演奏陈旧残缺的曲目，满足于手指跑得飞快和一般的“乐感好”而已。

　　启迪之三是，唯有各方同心协力，打“立体战”，才能求发展。创建起一个高水平的，为世界所承认的，具有中国特色的手风琴乐派，是我国手风琴界广大有识之士梦寐以求的宏伟目标。这个目标实现，需要多种因素的配合，每一环都不可或缺。乐器制作者肩负着开路先锋的重任，应给予他们最大的支持。教员素质的提高是当务之急，我们有的是人才，不少学生具有巨大的技术、艺术潜力，但是，只有大师级的教员才能培养出大师级的学生。我们做了大量的普及工作，提高方面却差一些。在提高手风琴的教学和科研水平方面，实力最雄厚的专业音乐大本营——音乐学院的责任是义不容辞的，应该呼吁它们尽快参加到这个事业中来。既然存在一个现代化的问题，就需要经常地请进来派出去，文化部门应多作些一本万利的智力投资。最后，乐派的成熟，总是以高水平创作和理论研究为标志和后盾的。贺绿汀、刘庄、王建中等人的钢琴创作；马思聪、陈纲等人的小提琴创作；黄自、瞿希贤、黎英海等人的歌曲创作；吴祖强、罗忠溶、瞿维、朱践耳等人的管弦乐创作以及这些领域的大量理论成果，与我们在这些领域达到的较高水平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同样，我国手风琴学派的创建，它极需要有功底深厚的作曲家和理论家的支持努力。

　　达文教授来访、高等师范院校手风琴学会成立、《手风琴园地》创刊，都是令人鼓舞的起步。我们对中国手风琴事业迅速往深度、广度和高度发展的前景充满信心和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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