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CCORDIONS WORLDWIDE



历 史 的 召 唤

关于中国手风琴学派的构想

撰稿人:李遇秋
1993年7月

  手风琴是一种外来乐器。自从半个多世纪前传我国,已经被群众接受,牢牢地扎下了根。它是我国最具群众性的乐器之一。可以说,中国是目前世界上拉手风琴的人最多的国家之一(大概仅次于俄国),是真正的“手风琴大国”。因此,创立中国学派,探索和发展适合中国文化传统和民族精神的作品风格和演奏风格,是摆在我们面前的重要任务,只有较好地完成了这一课题,中国的手风琴才能被世界所承认,才能汇入世界的海洋,为世界手风琴事业做出自己应有的贡献。

一、 五十年的回顾

  在将近五十年的时间里,中国的手风琴艺术的民族化问题,经历了一个从无意识、潜意识,到积极探索和逐渐成熟过程。这个过程目前仍然在卓有成效地继续着。

  在40年代,由于战争环境以及我们自身音乐知识的限制,手头难得有几首像样的曲子,我们如饥似渴地搜寻一切能得到的谱子——《多瑙河之波》、《双鹰旗下》、《军队进行曲》、《重归苏莲托》等等,是我们经常演奏的曲目。大量的群众歌曲、民歌小调,配上简单的伴奏,也会受到广大听众的欢迎。1950年冬,我曾在上海的各大舞台上着实地“红”了一阵子。而那时我独奏的曲目不过是《八路军进行曲》、《骑兵进行曲》、《俄罗斯舞曲》和《小苹果》(也就是现在一年级小学生拉的曲目)而已。在那个“饥不择食”的阶段,实在顾及不到民族风格的问题。

  50年代,是中国手风琴急速发展的年代。由于它音量大、重量轻、价格适中,很适宜在部队、工厂、学校等集体单位使用。所以在短短的三、四年里,手风琴手便由寥寥数人,迅速扩大到成千上万。仓库里装满了从东欧进口的各种牌号的手风琴。各地纷纷举办手风琴训练班,各演出单位也都要配备几名专职乐手。其中少数的佼佼者一直坚持在手风琴的岗位上至今。

  50年代中期,由于我们的音乐知识有所提高,具备了初步的和声知识,也有了一定的作曲能力。开始注意到“用传统和声配中国调式不对味”这样一个看似浅显,实则很深的道理。开始探索为民族调式旋律配和声中的色彩性、功能性、风格性等等问题。由于理论水平所限,这些探索还主要是在感性范围内进行的。

  60年代,手风琴在中国经历了一场生与死的考验。在1963年——1964年,在中国刮起了一阵对外来乐器大讨伐的狂风。一切外来乐器都现遭到贬斥和宣判死刑。唯有手风琴未被追捕,躲过了厄运。这说明,手风琴在当时已经得到了大家(包括官方)的认同,不再把它当做“洋鬼子”看待。这是广大手风琴工作者的辛劳换来的。

  经过这次考验,手风琴在中国的地位更加稳固,也更加成熟。专业琴手的水平有了相当大的提高,编写的教材也日臻完善,并开始出现了一些专供手风琴演奏的曲目,如《草原轻骑》、《高举红旗向前进》(李遇秋)、《士兵的光荣》、《骑兵进行曲》(张自强、王碧云)等。这些作品虽然水平有限,然而在当时都是迈出了“从无到有”的艰难的一步,它们在发挥手风琴技巧、掌握乐器特点、运用民族调式和声等方面,都取得了相当的成绩。

  70年代是我国手风琴事业在民族化的道路上突飞猛进的阶段。演奏水平有了较大的提高,作曲技巧更加娴熟。其它乐种在民族化方面的巨大成果(如《梁祝》小提琴协奏曲)从客观上给手风琴以强大的推动力,产生了一批相当成熟的,至今受到广泛喜爱的好作品。如《傣家欢庆泼水节》,《欢乐的葫芦笙》杨铁刚)、《牧民之歌》、《又是一个丰收年》(王域平、张增亮)、《我为祖国守大桥》(曾健)、《小放牛》、(任士荣)等。这些作品虽然大部分是改编曲,而作者的创造性却也给它们注入了新的生命,在作曲技法上也都有一定的突破。《傣家欢庆泼水节》前奏的背景和声、五声调式、右手复调等等,用的很出色。《欢乐的葫芦笙》运用四、五度音程模仿芦笙效果,甚至发行乐器奏出滑音效果等等,都可以看到作者的良苦用心。《春到帕米尔》在发挥民族调式、突出特色节奏方面也很鲜明。《我为祖国守大桥》模似火车效果,受到广大听众的欢迎,以至后来许多人都来效仿。

  另外,有些移植的作品也很好。在扩大手风琴的影响,吸收新生力量,壮大手风琴队伍、丰富演出曲目上,都起了相当大的作用。如《打虎上山》(杨智华)、《百鸟朝凤》、《我们的明天比蜜甜》(方圆)、《瑶族舞曲》(任士荣)等。

  不应当忘记的是,在70年代,随着手风琴曲目的增多,队伍的日益壮大,在出版业和制造业方面也有很大的发展。他们是强有力的后勤保障大军。

  80年代,随着国家的改革开放,国际交流日益频繁,请进来,派出去,使我们开阔了眼界,知道了什么是“世界水平”,同时也提出了一个“中国手风琴向何处去”的问题。我们开始用“全国”的观点,并进一步用“世界”的观点来思考。令我们欣喜的是,在80年代我国出现了一批具有良好素质和艺术修养,有扎实的基本功和娴熟的演奏技能的青年演奏家。特别是经过院校培训的一代,是我们走向规范化,正规化,并向世界水平冲刺的主力军,是中国手风琴未来的希望。

  在80年代,作曲方面也开始走向成熟,出现了一批相当水平的、针对手风琴特定性能创作的作品。在这些作品里,已经不仅仅是在调式上、和声上、风格上做一些尝试,而是更进一步地追求反映民族的传统、民族的精神气质和个性。

  回顾中国手风琴对民族风格和中国学派的追寻,经历了40年代的懵懂,50年代的孕育,60年代的萌芽,70年代的成长,到80年代的壮大,可以推想,90年代将是它成熟、完善的时期,我们应当更加努力,加强艺术交流和探讨切磋,用新的成绩迎接下个世纪的到来。

二、 关键在于创作

  要完成创立中国手风琴学派的历史使命,关键在于创作。然而,解决创作中的民族化问题,却不仅仅是手风琴所独有的难题。它和其它乐种所面临的问题完全一致,乐器性能的差别只是一个非常次要的,也是比较容易解决的方面。因此,我们应当把手风琴作品在创作上所遇到的问题,纳入整个器乐创作总体上加以考虑,以便吸收其它乐种的成果,借助整个创作界的力量。差距很大问题很多,归纳起来,我认为应当在更广、更远、更深、更精几方面多努力。

1、 更广
  现在手风琴作品中所反映的,大都是些人们常见、熟知的音调和曲目、最流行的歌曲、最流行的舞曲、以及最流行的器乐曲。其优点是容易得到群众的承认和欢迎,但却失去了艺术最为宝贵的品质——新鲜和个性。我国是一个多民族的国家,音乐资源极其丰富。我们应当广泛注意各地有特色的音乐,民歌、舞曲、器乐合奏、吹打乐、以及戏曲、说唱等等,时行挖掘、整理、吸收、消化、创作出与众不同的、独一无二的艺术品,而不要仅仅停留在模仿他人,“人云亦云”上

2、 更远
  中华民族有五千年的历史,在历中的长河中,音乐文化也曾大放异彩,这些历史的辉煌并没有完全泯灭。有些遗留在琴曲古谱里,有些遗留在民间社团的曲目里,有些则存在于宗教祭祀音乐里。有志于创造中国学派的作家,应当用历史的眼光去发掘、开拓。

3、 更深
  中华民族有悠久的文化传统,人民具有勤劳、勇敢、朴实、善良的美德。历经磨难而不屈服,受尽摧残而愈益坚强。我们应当用音乐的角度去寻觅民族精神的真谛。1983年以来,我为手风琴写的一些作品,如《惠山泥人印象》、《促织幻想曲》、《红叶抒怀》、《广陵传奇》、《手风琴奏鸣曲》等,就是想在这方面做一点尝试,希望能达到抛砖引玉的目的。

4、 更精
  我们不仅需要大量的、受群众欢迎的好作品,同时也更需要高质量的、能和世界上任何伤口相提并论的精品。精品的力量是无穷的——有时它能代表一个作家,有时它能代表一个国家,有时它能代表一个时代,单靠数量的堆集是不可能建立什么学派的。

根据以上论点,我认为当前我们的创作上应当着重注意以下问题:

1、 广义的旋律概念。
  1988年我在《旋律的多样性》一文里详细阐述过这一观点。过去我们的曲作者受歌曲的影响太深,以为只有能唱的才叫旋律。器乐化旋律是外国人搞的,中国人不接受。这种观点实在是太狭隘了。在中国各民族的戏曲伴奏里、舞蹈音乐里、祭祀音乐里,以及各种乐器的独奏合奏中,都存在着大量的、典型的器乐化旋律。在古代流传下来的埙、古琴、瑟、筝、琵琶、笙、管、笛、萧等等乐器的独奏曲中,也存在着丰富的旋律类型。我们应当从歌曲的迷宫里走出,到器乐的海洋去开拓、发掘。

2、 广义的和声概念
  现在大部分的手风琴曲里,和声的使用还局限在简单的几个功能的和弦上,或仅限于传统的单一调性的自然三和弦上。即使是规模相当大,容量相当大的作品,和声的使用也是非常的单调和空洞。这个问题可以两个方面加以解决。一是扩大功能概念,扩大和弦的使用范围。如果在一个调里能正确地使用十五个不同的和弦,就会使和声色彩比较丰富,如果能使用三十个,就很不错了。另一个途径是寻找新的和弦结构方法。有人对“和声”的概念归纳为“同时鸣响的音群组合”。我同意这个说法。在中国,侗族、苗族、有各种自然形态的多声部结合方式。琵琶、笙、古琴、等等也都有不同的结合方法。在国外人们“创造”了许多新奇的结合方式,这些我们都可以去研究,一定能从中受到启发。

3、 广义的体栽概念
  现在大家经常采用的是三部曲、复三部曲、回旋曲和变奏曲,有时也用奏鸣曲式。这些曲式比较容易驾驭,使用起来可以得心应手,听众也比较习惯。但是,为了避免曲式上的因循守旧,死搬硬套,我们应该从狭隘的圈子里跳出来。一种方法是对这些曲式要灵活运用,只使用其原则和规律,而不是死套它的模式,。如发展的原则、对比的原则、统一的原则,再现的原则、呼应的原则、平衡的原则等等。对于这些原则,也不必面面俱到,可以根据内容和乐思的发展使用。注意:是主动地利用,而不是被动地“遵循”。另一种方法是研究中国特有的曲式方式,如《广陵散》、《梅花三弄》、《春江花月夜》、《十里埋伏》等。各少数民族的“大曲”也自会有其内部结构(如十二木卡姆)。这是我们身边的宝贵财富;应当好好研究学习。

4、 丰富的织体结构
  多少年来,手风琴曲目里充满了“波尔卡”、“圆舞曲”等等节奏性的小品,给人们的印象就是右手旋律,左手“崩嚓”,要变化一下就是左手旋律右手嘣嚓。在前些年我们所创作的作品里,也是以这种舞蹈节拍为主的。当然,实际上手风琴的织体决不会只是如此简单,毛病就出在我们开掘得不够。只要翻翻近年来接触到的一些乐谱;费拉基米尔·西西尼的《动物组曲》、谢尔盖·普罗科菲耶夫的《一个可怕的梦》、刚扎的《意想曲》、A·科尔诺夫斯基的《奏鸣曲》等等。自由低音可以奏出几乎和钢琴一样丰富的织体。即使是传统琴,也能演奏《帕格尼尼主题变奏曲》、《匈牙利狂想曲》、《钟》等等高难度作品。关键是一不要怕难,二不要怕烦,只要我们下功夫,这个问题是可以解决的。

5、 丰富的作曲技法
  我们的通病就是“招数”太少,就那么两下子,你也用,我也用。前一个作品是那两招,后一个作品还是那两招。因此,不论旋律技法、和声技法、发展技法等等,我们都应该大大地拓展,才能适应新形势的需要。这就是要求我们多学习。分析谱例、听唱片、看录相,特别是近、现代作曲家的作品更应当下力气去分析、研究。

6、 最重要的是
  要有扎扎实实的科学态度,孜孜不倦的奋斗精神,团结协作的学术气氛。切忌一知半解,比猫画虎,东抓一把,西抄一段,那是极不严肃,极其有害的作风。

三、演奏家的使命

  如果说作曲是民族学派的构想者,那么演奏家便是民族学派的体现者。做为二度创作,演奏者担负着同样光荣的使命,同样巨大的责任,当然,也存在着同样严重的差距。

  演奏存在的问题,主要有两个。一是单纯追求技巧。你从他的演奏中感到缺乏诗意和韵律,他对他所演奏的东西并不了解,不认识,做为演奏家,准确性好、把握性好、熟练程度高、有速度,都是很可贵的素质。但是,演奏音乐毕竟不是玩杂技或体育竞赛。可惜这种习气已经影响了一代年轻人。每年的比赛都能见到一些小娃娃在“玩杂技”。

  如果说前一个问题是缺乏表情,那么后一个问题则是乱做表情,胡拉海奏,对作品作出极不适当的,甚至完全错误的解释,这种倾向比前者更加严重和令人不能容忍。有人为之辨解,说那是,“手风琴的特点”。其实、手风琴做为一种工具,既可以演奏严肃音乐,也可以演奏轻音乐;既可以演奏十七、十八世纪的作品,也可以演奏舞厅的、街头的、乡村的音乐。我们过去所接触的唱片录音往往是舞厅音乐居多。如果以此做为手风琴本身的特点,拉什么都带上油腔滑调的风格,就很有害了。

  巴哈、莫扎特、贝多芬、罗西尼……他们的作品是什么风格是有定论。钢琴怎样弹、乐队怎样奏、手风琴就应该怎样拉,这是多次来访的外国专家们一致的论点。

  这两种缺点对于民族风格的中国作品,同样也是有害的。因为中国作品刚刚起步,还很稚嫩,既经不起“死拉”,也经不起“海拉”。

  正规的,规范的,严格的基础训练,是预防和治疗的主要方法,再辅之以广泛的音乐知识教育和有目地的欣赏,就能从根本上扭转这一局面。

在处理某一具体作品时,我提出以下建议,供大家参考

  1、 对移植乐曲,要向原曲演奏者学习。如《D小调托卡塔与赋络》、《车尔尼练习曲》、《上耳其进行曲》、《双飞蝴蝶变奏曲》等等,要向钢琴家请教。《吉普赛之歌》要向小提琴家请教。《诗人与农夫》要向乐队指挥请教。在没有条件时,听听他们的录音也可以。

  2、 对于某种风格的作品,应当追本寻源。如《天女散花》要听江南丝竹,《京剧脸谱》要听听京戏《盗御马》、《广陵传奇》由要听听古琴曲《广陵散》、《欢乐的葫芦笙》要听听苗族芦笙合奏。

  3、 对于新作品,最好的办法就是请教作者,让作者讲解乐曲的内涵和表现要点,风格要求以至力度、速度、音色等等,作者心里都是有所考虑的。在充分地倾听之后,再加上演奏者自身的理解,进行再创造,使一个作品完善起来。我和张国平之间在《促织幻想曲》、《惠山泥人印象》,有良好的合作。而《红叶抒怀》、《手风琴协奏曲》则是我和杨屹合作的结果。

  中国手风琴学派到底应当是个什么样式,应当具备什么样的特色,我们不妨做一点大胆的设想。

  1、 有一批高水平的演奏家,他们具有娴熟的演奏技巧,能够胜任任何高难度作品的要求;他们具有高深的艺术造指,能够对古今中外不同作品作出正确的解释。

  2、 有一批受过严格训练的,具有实践经验的作曲家,他们应当熟悉和热爱手风琴,熟悉和热爱中华民族的音乐传统。

  3、 有一批受到群众喜爱的,具有中国民族风格,能反映中华民族精神的高水平的手风琴作品。

  4、 有一支庞大的教师队伍,成千上万的儿童团结在他们周围,做为手风琴事业的后备军。

  
为达到这美好的目标,让我们共同努力吧!

回本期主页




刊 首 | 主 页 | 中 国 手 风 琴 | 每 周 国 际 新 闻

1998 环球手风琴网版权所有,不得侵权